良 性生活 | “这是什么梗？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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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什么梗？”

黑话越来越多，

我很想知道，

白话文运动的先贤们

对此是神马心情。

01

“梗”这种字到底是什么时候用开的？绝对是黑话，说得人多了，还成了白话，以至于假如唯独你不会用“梗”，你会变成一群人里面最幼稚的一个。可怕。

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。梦见一个熟人，半谢顶，有点胡茬，移民去美国了，带了他的两个儿子，好像还是坐船去的，因为我记得他脑后有两条海军飘带。我朝他招手的时候，他从船舷上露出半截身子，把一杯液体倒进海里。或许是杯鸡尾酒吧，贵一点总不会错。

我这人很少做梦，有时明明梦得很具体，一醒来，梦就从大脑皮层上挥发掉了。所以这一次，我赶紧把梦说给问题少女听。

“这是什么梗？”她说。

什么“什么梗”？这是我做的梦，我把梦，这种最私密的、如果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、连我自己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告诉你，你来一句“什么梗”，这算怎么回事？

问题少女说，她就是想知道我说的这个事情里，有什么细节的涵义是我知道而她不懂的。

“没有你不懂的细节，你不懂的我也不懂，会圆梦的人才懂，”我很生气地说，“倒要问你了，‘梗’是什么东西？”

她说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。也许是日本？日本人挂在外边的字里面常常有个“梗”。总之，她说，梗的意思就是我话里有什么事儿瞒着她，被她敏锐地发现并追问了。

02

明明是你用黑话，还诬赖说我有什么东西瞒着你——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道理。

黑话一直在泛滥，有时候还打出科学的面貌呢。有一次，我看问题少女在压腿。她把腿放在三斗柜拉开的第二个抽屉上，然后像一只虾那样把上身往下卷。我从没见她有这份练身体的热情。

“你说我一年以后能劈叉不？”

“劈腿行，劈叉有点悬”，我说，“你这能坚持多久？”

她说她有这个动力，因为有人真的练成过，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积累，韧带越来越松，一点点接近劈叉的愿景。虽然我不信，不过不管怎么讲，有这份坚持总是个好事情。

“倒要看看你能熬一年不。”

“养成微习惯就行了。”她说。

“微习惯”。好么，什么事情上手后八字还没一撇，先搞出个术语。

我查了一查，据说微习惯就是用每天的碎片时间做一点点事，持之以恒，达到大成就。比如说，你每天把一枚钉子敲进木头里，两年以后你连组合家具都会打了；比如说你每天踢一下毽子，一年以后你能连续颠球十几个；最直观的例子，你每天往存钱罐里放一块钱，一年以后，你就拥有一个放了三百多个一块钱的存钱罐了。

嗨，这不就是你爸爸从小教给你的“从一点一滴做起”吗？咋就入了行为科学的门下，改叫什么“微习惯”了呢？

介绍中还说，“微习惯太小，小到不可能失败，不会给人造成任何负担”。这不科学。有的微习惯不可能失败，比如我14岁的时候每天踮脚摸门框，五年之后果然摸到了。

可是别的呢？别说踢中一下毽子，我还看过一份资料，说世界上长有两只手的人里，起码有18%，就连向前伸直两臂，把两根中指对到一起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呢。你让他们每天练练这个，看看是不是会挫败得不要不要的。

可是我要把这种说给问题少女听，她又要说了：“这什么梗？”

03

自从有了“梗”这个字，新鲜事就不好随便转发了。我的一个古董手机里存着一百多个笑话，我把它们导出来，发了几个给别人，收到的都是这样的回复：

“好梗”，“梗不错”，“喜欢你这个梗”，“老梗了”……

人的心态变了。不管是“好梗”还是“老梗”，其实都是一种贬值行为。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哎，就好比美美吃了一顿饭后，整整衣领，扯直领带，拍拍厨师的肩膀说“你很职业，继续努力。”

过去不是这样的。过去我发点什么有趣的东西，别人的回复总是连串的语气词。有一次我用短消息发了个“问：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；答：天天桑板”。

很多人积极回复我，因为说到他们心坎里了。加班的人还跟我大倒苦水。没有一个人回复“这是什么梗”，只有一个人回答：“你是哪口猪？”因为她没存我的手机号。

04

我喜欢性情中人，讨厌那些自己操着隐语，还觉得别人都在说黑话的老江湖德性。不过，要我入乡随俗也不难。“什么梗？”有啥了不起的，我会说“什么鬼？”还会说“什么情况？”呢。

上班的时候，我注意过语言系统是如何区分人群的。比如，我的副主任永远不懂什么叫“槽点太多”，他只会说一份报告里“有漏洞”，漏洞嘛，就有一种“亟待填补”的意思，而槽点却直接让人唾弃的。

对上一辈人来说，修修补补是常事，人都得先犯错，后弥补，可是我们哪有这个耐心，什么都是一次性的，遇到残次的便直接唾弃，顶多做下垃圾分类。

我们就是这样越来越玩世不恭的。公司里还有一类夹在两代之间的人，比如老板的司机，他会说“Why not？”会说“嗦蒂斯嘎”，早晨还会用“笨猪——”打招呼，我有时候觉得他已经足够时髦，可以跟他随便唠几句黑话。

有一次我在楼下遇到他，风风火火地往车里钻。我说，小郭上哪儿？他说去接人，“老板的岳母中风啦！”

“这什么梗？”我说。

司机一边发动车，一边认真地说：“脑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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